“事先不知情的三十一个制裁者家族如梦初醒,当他们明白梁家的意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,愤怒的吸血鬼开始反击,四处袭击制裁者家族的人。”韩长旻话音渐止,李恒安忍不住道:“后来呢?怎么解决了?”
韩长旻顿了顿,眉目微垂:“后来三十一个制裁者家族交出了梁家,以此为条件与吸血鬼们再一次建立了平衡。”
李恒安神色一震。
“据说那个晚上,梁家所有参与此事的人被吸血鬼堵在宅子里屠戮殆尽,其余三十一个家族全部保持沉默,双方协定,这个晚上制裁者家族不出手,此后吸血鬼们不再报复式地袭击众人,天一亮,桥归桥路归路,制裁者家族开始履行职责,追杀那些背了人命的吸血鬼;后来那种药物不知所踪,那之后吸血鬼变成了两种——也就是现在的血族和茹素者。”
“再然后吸血鬼越来越少,制裁者家族也减少到了十六个,韩家,现在赶往成曲楼另一处房子的姜家二人,包括一开始的林家,都是制裁者家族,只不过从一帆爷爷那一辈开始,林家便有了退出这个行列的意思,到了林医师这一代,林家算是彻底舍弃了这个身份,但是这时候出现了郎希和Buck,”韩长旻神色稍黯,他眉目微垂缓声道,“于是已经退出的林医师再一次踏进了这个圈子,为了救助那些受难的茹素者和无辜受害的人类,”他说着深吸口气,挪开视线看向窗外,“林医师夫妇的祸事,是韩家没有保护好他们。”
“是我对不起他们。”
“林医师没有告诉一帆这些,”李恒安沉声道,“所以说他并没有打算拿回这个身份,他是打算消灭了郎希之后便抽身离去的。”
“对。”韩长旻微微点头。
“韩家——还有其他家族为什么还在继续做这些事呢?以前是因为人们的供奉,后来是被统治者收于麾下,那现在呢?”
韩长旻笑笑,视线转了回来,别有深意地看着她:“原因你已经说出来了,从那个时候起,制裁者家族的‘制度’便没有再变过了。”
李恒安一愣,随即恍然明白过来——“被统治者收于麾下”,她诧异道:“也就是说制裁者家族上面还有更高的......”
话未说完,她看见后视镜中的韩长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他微微笑道:“不可说。吸血鬼如果暴露于大众的视线中,无疑给人类的社会带来巨大的震荡,制裁者家族的存在,便是要杜绝产生振荡的风险,直到吸血鬼们彻底消失。只要吸血鬼的存在没有翻到明面儿上来,上面的人就‘不知道这回事’。”他说着语气带上了丝玩味,抬手之间“不经意地”露出了李恒安可能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腕表,他继续道,“制裁者家族有对付吸血鬼的武器,就是你在姜川手里见过的铅弹枪,进行这种高风险的活动,相应的,我们也会受到不少‘照顾’,最直观也是最肤浅的体现就是——只要想,制裁者家族都不会缺钱。”
“我们知道森林的风向,知道哪棵树上有最丰硕的果实。”
大概揣摩出了制裁者家族上面的势力,李恒安按下内心的震动,稳了稳心神问道:“照你的说法,吸血鬼会越来越少直到消失,可是你刚才也说了,吸血鬼和人类的后代有一半的概率会是吸血鬼,这样的话不应该会减少吧。”
“因为计划生育。”
李恒安的嘴角有一瞬的抽搐。
韩长旻笑了,他合抱双臂缓声道:“虽然听起来很扯,但计划生育确实让吸血鬼的基数有了大幅下降,这是其一,其二,也是很重要的一点,时代变了,很多吸血鬼不愿意生育后代了。就比如说血族,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苟且活着是件多么麻烦的事,在这种情况下,他们很多都不愿意自己的后代也这么艰难地活着。”
“这么说起来,血族要生存下去免不了要伤害人类吧。”
“麻烦倒不是这方面麻烦,”韩长旻轻笑一声,“一代又一代的适应之下,现在的血族基本已经可以靠动物的血生活了,难处在于这种非人类的生活习性,包括血瞳等特征,因为非人类,所以游离于‘正常’之外,并不是所有吸血鬼都乐于这么活着的。”他说着看向顾峋,“不信你问问顾峋,他愿不愿意让你看见他喝血的样子?”
突然被点了名的顾峋一哽,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笑来,他撇撇嘴:“韩长旻,你有时候说的真不是人话。”李恒安还没琢磨出这句话里其它的意思,她转眼看向顾峋,正撞上顾峋悄悄睨向她的视线,一怔,顾峋下意识转眼看向了窗外。
李恒安忽而想到了什么:“那顾峋现在也是靠动物的血......”
“不是,”韩长旻接过她的话,“突然被唤醒了吸血的本能,这和一直适应的情况是不一样的,顾峋这样的,必须喝人血。”
“那......”李恒安神色一动,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顾峋没好气道:“别吊胃口。”
韩长旻笑了:“我家有自己的医院,顾峋需要‘进食’的时候会给他送血袋,他这种的,并不完全靠鲜血为生,正常人类的食物也得吃,所以‘进食’的频率并不高。”他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,笑意更浓了,看着顾峋的后脑勺道:“说起来顾先生也是很了不起了,喝了医院用来救人的血袋,心里愧疚,天天给我们家医院捐钱。”
顾峋瞥了眼后视镜里韩长旻的脸,冷笑一声:“能别把剥削说得这么高大上吗?要不是你天天在我耳边念这一包血能救多少人,要不是你近乎明示的暗示,我有必要天天给你家送钱吗?万恶的资本家。”
“嗨,都是为了救人,分什么你我啊。”
李恒安在一旁啧啧感慨。
苍蝇再小也是肉,资本家真不愧是资本家。
天色渐阴,顾峋推开车门下了车,抬头打量着面前斑驳破旧的居民楼,水泥剥落,隐约可见里面的红砖墙,一块一块错落着,仿佛灰色皮肤上裂开的狰狞伤口;他轻嘶一声:“这种地方还租的出去?”
李恒安下了车,抬头张望一周,兀自点着头:“又不是用来住的,环境挺偏,合适。”
听罢,顾峋抬手敲了敲后车窗:“哎,怎么样?”
“知道了,川哥,你们先回吧。”韩长旻挂了电话,推门下车,“川哥他们来消息,他们去那套租房看过了,不像近段时间有人活动过的样子。”
顾峋点点头,继而又转眼回去继续望着居民楼,若有所思:“这边估计也悬。”
“还是小心点。”
事实证明完全没必要小心,空荡荡的房子里半个人影都没有,韩长旻沉下眉目:“也不在这儿。”李恒安在电视柜前站住了步子,抬手抿了下上面的灰尘,转头道:“这儿应该前两天才有人来过,很多地方的灰尘都有被破坏的痕迹,他们来过这里,”她说着低下眉眼瞥向一旁的墙角,那里躺着一截还没来得及积灰的医用胶带,“——而且还包扎了伤口。”
顾峋转过走廊来到卧室门前,神色一动:“有血。”
闻言,二人对视一眼,朝走廊另一端走去,果然,越接近卧室门,血迹越多,韩长旻小心地避开已经干涸的血,微微蹙眉:“这血迹不对,明显处理过,抹掉了其中一部分。”却在这时,推门进了卧室的顾峋一声国骂。
紧接着便听他疾声继续道:“李憨你先别进来。”
来不及了,话未说完二人已经进了卧室,怎么说呢,李恒安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有冲击力的场景,刺鼻的腐臭混合着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,卧室的地板上蜷缩着一团焦黑模糊的东西,通过气味和大概的形状可以隐约判断出——这是个人。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李恒安紧蹙着眉转身快步出了卧室,顾峋面露担忧,转身跟了出去:“没事吧?”
客厅里是陈旧的灰尘气味,她一口气喘上来,将胃里的不适感强按下去,摆摆手道:“没事。”
再次回到房间里的时候,韩长旻正一手摩挲着下巴,面不改色地打量着那具尸体,不疾不徐道:“不管是从想法还是从能力来看,汪兴和成曲楼弄死王相之的可能性都不大,所以说地上这个很有可能是他们二人中的一个,至于另一个,”他说着回过身,视线穿过顾峋和李恒安中间的间隙看向房外的暗沉的血迹,“应该是跑了或者跟王相之达成共识之后一起离开了——就看那血是谁的了。”
李恒安一边听着韩长旻的话一边不闪不避地看着那尸体,强迫自己看上几秒之后就很容易接受了,很简单的道理,人会敬畏尸体是因为还把它当个人看,但是人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是个人,当他死了,他的意义就仅仅残留在亲友心里了,对无关紧要的人来说,把这尸体当成个物件来看并不是件难事。
末了,她抬眼道:“话说回来,为什么要烧成这样?为了不给人辨认?”
“倒不是因为这个,”韩长旻应道,“通常被吸血鬼杀掉的人身体会有大量失血的迹象,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,吸血鬼通常会想办法掩盖这种痕迹,”他说着回首示意了一下炭块状的尸体,继续道,“比如烧掉。”
李恒安微微点头,略一思忖:“说起来如果......”话音戛然而止,他的神色恍然变了,几乎同时,韩长旻和顾峋也察觉到了——脚步声,有人!